文化周刊丨寻东坡足迹 探琼北津渡

海南日报2025-08-08 09:36:18

何以端

农历六月十一日是苏东坡登上海南岛928周年之日,六月二十日又是坡翁渡海北归925周年之时。坡翁登岛离岛,到底由海府口岸还是澄迈东水港,向有争议,笔者尝试从水文地理史角度分析相关背景,供读者参考。

南渡江三角洲出海故道追溯图。蓝色为通水河道,棕色为故道,浅绿区域为海拔二十米以上(据二十一世纪初卫星地图概略等高线)。何以端 绘制

澄迈海口各有一说

南渡江口诸港(宋代未有琼州府,无所谓府城或海府地区,本文借明清地理概念称海府)和澄迈东水港两种观点,都各有依据,但又都没有确证,若有,就无需争议了。

持海府说的一方,多提出坡翁《与杨济甫》信中“今日到海岸,地名递角场,明日顺风即过琼矣”,以及南宋《萍洲可谈》载坡翁“与子(苏)过乘月自琼州渡海而北”等,作为证据。但古称“琼”往往有两层意思,一指“琼州”甚至代指海南,二指“琼管”所在地即官署或官署所在的城池。古称州县名同样可以有这两层意思,到底指哪一层,要依据前后文判断。

海府说另一条证据是坡翁《与张景温书》中,“知舟御在此,以病不果上谒”。苏东坡即使没从“琼管”口岸登岛,也必须亲到琼管办理前往贬所的公文手续,其时朝官张景温驻于琼管,所以他“知舟御在此”。坡翁登岛、离岛均需到琼管办迁徙手续,但不等于就从琼管口岸登陆或离岸。

持澄迈说的一方,多以东坡北归前的《渡海帖》“轼将渡海,宿澄迈”,以及给姜唐佐的书信,自言计划“只从石排或澄迈渡海”,恐来不及见面了,等等。然而这都是事前安排,坡翁遇赦北返是大事,受限于舟舶寻觅及风涛难测,事前诸多考虑和安排,既是必须,也因而未见得都能实现。其后有记载他在琼山诸多活动,再未见北渡具体表述,所以澄迈说同样缺乏确证。

为什么坡翁离岛事前都安排澄迈渡海,而不考虑琼管口岸?这就涉及两地口岸的优劣了。

苏东坡离开海南岛前挥就的《渡海帖》。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海府港口通塞不常

要探秘宋代琼管港口,首先要弄清楚为什么直到北宋初年才将全岛管治中心迁到府城,这与南渡江主出海口4000余年的西移史密切相关。

据我国水文学家罗宪林等人考证,南渡江主出海口原在三角洲东侧,4500年前沿迈雅河进入今之东营港,由于琼州海峡东侧的喇叭口地形,强烈的东北向风浪挤压导致沿岸漂沙,在出海口东岸形成向西延伸的沙咀,主口门位置受阻,被迫不断西移,最终移到当代的沙上港。汉唐时,南渡江主出海口很可能还在东营港水道,人们不得不越过三角洲顶点(近代铁桥位置)沿江上溯选建郡治。

最迟在五代时期,沙上港作为主出海口已基本稳定,出海河道常年可行船,这是宋初建置“琼管转运司”的基本条件。宋城在府城城垣中西部,城内海拔均超过十三四米,是更新统红土组成的坚实台地,虽紧靠三角洲却并非冲积扇,可以百水不淹,沙上港以东的整个三角洲,都不再有类似台地了。

城址理想,港口却不理想。由于沙洲以北不远,琼州海峡地槽就出现断崖式下降,南渡江所输入的河沙大部分被东北来的急流(古称“三合流”)压向西南近岸,造成江流多支入海,冲积洲不能延长;而长期受拦门沙堵压的出海口门滩涂广阔,注定难为良港,不能直泊大船。琼州海峡泥沙运动的复杂化,引起地貌的季节性变化,尤其南岸较为明显,当代人工堆填海甸岛,疏浚河道,固化海岸,才彻底改变了这个态势。

南宋“神应港”的自然疏浚一度改善了靠泊条件,让苦恼于港口已久的军政当局大喜过望。但这种疏浚并非常态,相反,“其港自海岸屈曲,不通大舟”才是常态,“神应港”之后一段时间,港口重新淤浅。“鲛人频揭水,蕃舶每胶泥”是明初纪实,古人难以测水,海船一旦被胶底不能浮动就非常危险。

宋代南渡江出海口还有一个不利因素,当代所见的南渡江下游并非唯一出海口,东营港出海故道依然畅通,明显分流了水势,使得海府诸港通塞不常的缺陷更为明显。

东水港更胜一筹

明代嘉靖《琼管山海图说》,是现存明代唯一专载山海兵要地志的史料,载澄迈县港口:“海道则有上下八浦……惟东水、石公式可通寇舰。”

“寇舰”能通,亦即海船能通,是良港的标志。《图说》澄迈诸港,仅对东水(今老城港)、石公式(今马村港)二港有此表述,琼山诸港均未见类似表述,差别是明显的。

可见琼山域内海口、秀英诸港通塞不常,多半时候水情不甚理想,往来必须在“白沙津”航道以外的深水区接驳渡海大船,晚清民国的记述同样如此。而澄迈东水港则无需接驳,可以装船直过,石公式港就更优良了。

苏东坡北返前,第二次致书秦观(字少游),说到“有书托吴君,雇二十壮夫来(徐闻口岸)递角场相等”,说明他携行李不少。就安全和方便考虑,这些行李自澄迈港登船直渡的可能性,远大于海府接驳北运,至于他本人是否在海府登舟,是两回事。

一窥宋代“海口浦”

通常认为,海府地区“海口”这一地名最早见于宋代,依据是南宋《诸蕃志》“(琼州)海口有汉两伏波庙,路博德、马援祠也。过海者必祷于是,得杯珓之吉而后敢济”,以及《琼台志》的“琼山县学,在海口浦。元至正中,元帅实德资海牙重修”“邑(县)学肇宋庆历”。

此说颇可商榷。因为“海口”一词正如“田头”“山脚”“街口”一样,可以是泛指,即面临出海的港口,也可以是特指,即某港或某城镇之名。而宋代这两处“海口”之载,考其背景恰恰都只是泛指。

理由有二。

一是宋代海南“海口”作为特指地名,不在琼北而在琼南。《诸蕃志》载吉阳军“郡治之南有海口驿,商人舣舟其下,前有小亭,为迎送之所”,海口驿是水驿,全国最南一驿,琼北是“星轺驿”,驿站名均由朝廷枢密院审批备案,是正式地名。所以,琼山县“过海者必祷于是”的“海口”只是泛指,其确切地址是今龙岐村,即古代“学前水”靠近出海口处。

宋代琼山县学的“海口浦”在哪里,是在白沙津或明清海口港吗?

这就说到理由二。官学地位很高,历代多设在州县城内或城边安全便捷之地,甚至常常设在官署区内。宋代白沙津包括明清海口港周边,宋时淤积未熟,滩涂更为广阔低矮,不宜人居,直到宋末亦难有固定村落。

元初将宋末降兵(其中疍民不少)“于白沙津置镇,设官管领,给粮巡防海上”,后又将占城降番“立营籍,为南番兵”,首开建置,都是水师。这一带当时就叫“夷洲”,明代雅化为“公式洲”,明清间一直有公式洲都,与海口都并列。

官学师生都是斯文人,无力防御暴力侵害。北宋县令绝不会把一邑精英扔到滩涂遍布、红树林密密麻麻,连淡水都难保障的苦远僻地这样荒唐。

宋代琼州城的城廓远小于明代扩建以后的府城,其东门当在鼓楼以北的今文庄路口,西门当在今宗伯里一横的忠介路口。郡城通海码头就在明清东门(现保护碑称为宋城东门)外的河口,也就是绕城南再北拐的“学前水”东门外那段。宋代这条河又深又宽,虽是内河港难泊大舟,却不失为很方便的琼管主港。港口本身不宜聚居,船民遂于附近成“番疍(攀丹)村”。明代学前水渐渐淤窄,人们就在这里向东开凿人工河贯通南渡江,继续出海。

宋代航船直通东门外的那段河道,宋人既称海口,也称河口,如正德《琼台志》记载的“玉皇殿,在城东河口,宋乡人募建”。“城东”不书里数,说明不足一里。“海口浦”是宋元郡治主港,既无需、亦未有定名,外通海北及诸番,内连南渡江诸埠,粮食竹木等物无不仰赖。

洪武二十八年(1395年)构筑“海口后千户所城”,此后“海口”渐渐在全琼成了专用地名,再往后成了全国专用地名,无意中对海南自古以来的海洋文化导向是个高度肯定。

作者: 何以端
责任编辑: 林鸿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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